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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月21日,上海交通大学中国发展研究院、复旦大学当代中国经济与社会工作室、“铭心而论”微信公众号联合举办的“新冠疫情之后,世界将如何变化?”讨论在线直播。复旦大学世界经济研究所所长万广华,上海交通大学中国发展研究院教授何帆,携程集团联合创始人兼董事局主席、北京大学光华管理学院教授梁建章参与讨论,会议由上海交通大学中国发展研究院执行院长陆铭主持。
 
 
  中美关系到了比较困难的境地,这对国际局势和中国经济影响很大。中美矛盾不从特朗普开始,也不会随着特朗普离去而消失。美国近年来的一系列举动是有战略部署的,并不是特朗普一人的意志。美国多年前就开始想把现行国际秩序推倒重建,所以陆续退出《巴黎气候协定》,退出UNESCO(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接下来可能会退出世界卫生组织(WHO)。看上去美国和欧洲试图改变TPP和TTIP,甚至可能对联合国出手。这些意味着现行的国际秩序正在发生巨变,国家之间博弈机制正在重构。将来的国际秩序,疫情期间世界各国间的平衡,将取决于各个国家如何应对。所以我们必须重视与不同国家之间的治理关系,要关注趋势,尤其要关注中美关系。
 
  逆全球化可能会持续相当长一段时间,我们必须有所准备。全球化对中国的影响首先体现在解决中国的就业问题上,此外才是获取海外市场以赚取外汇。中国之所以能够增长这么快,得益于全球化带来的西方技术转移。中国是全球化中最大受益者之一。那么从逆全球化的逻辑上来讲,我们受到损失就会最大。而中国能否成功推进全球化持续进行,要看中国和其它国家的贸易往来,能不能带来收入分配的改善,不仅要关注国家内部的收入分配问题,还要注意国与国之间的收益分配。因为本轮全球化走到今天,通常因为收益分配而引发经济问题,比如欧洲、美国等。
 
  全球化给中国提供了一个市场,这个市场可以内生化为促进国内消费的推动力,但这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实现的。目前疫情又冲击了消费,通过市场作用对中国的经济产生影响。从生产效率来,全球化不会消失,但可能要停顿一段时间,中国的分工体系面临调整,生产效率将受到影响。有观点认为由于中国对疫情管控较好,因此中国能在本轮经济复苏中崛起,美国霸权将走向终结。对此,我个人没有答案,但并不认为美国霸权在走向终结。而且中国是否在这一轮经济复苏中获胜并赢得国际局势,要半年甚至一年才能判断,现在定论为时尚早。另外,中国GDP总量追上美国还需要10-15年左右,人均GDP追上美国的,乐观估计,需要50-70年。所以中国要成为真正的世界第一强国,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我同意万老师的判断,全球化会出现退潮,而且这是一个长期的趋势。
 
  第一个因素,过去经济高速增长的全球黄金时代一去不复返了。中国在全球化中的作用、地位正是在这个黄金时代开始凸显的。1990年代中国开始对外开放,到20世纪初加入世界贸易组织(WTO),国际分工有了一个很大的改变。这期间出现了很多外包生产、离岸生产,每一个产品和行业都有劳动力密集型生产环节,中国正好有劳动力,所以就对接上了。这个机会很特殊,也很难得,不可能重现了。互联网带来的红利,现在边际收益已经逐渐递减了。
 
  第二个因素,中美关系影响。中国对外开放时机比较好,享受到了后冷战红利。柏林墙倒塌之后,美国人认为世界历史已经终结了,这时美国心态非常自信,他们认为中国加入到全球化后会变得更像美国一样。后来发现不是,现在后冷战红利就没有了,历史的窗口关上了。
 
  第三个因素,1980年代美国在经济自由主义影响下,实现企业利润最大化战略。最初中国对外开放,美国欢迎,但是中国想从三等舱换到头等舱,美国不满意。这其实是美国自身在1980年代犯的战略错误。1980年代美国国内涌现经济自由主义思潮。经济自由主义的目标是利润最大化,如何让股东收益最大化?办法就是剥离非核心资产,用更少的资产能够创造出更多的收益。典型的例子是美国通用公司。通用公司是典型的制造业企业,但后来杰克·韦尔奇把通用改造成了金融帝国。将制造过程中的很多环节都外包出去,这是一个很致命的战略错误。因为制造业有自己的规律,每一个环节都有惊险的一跃,不仅涉及到科学研发,还涉及到工程的东西。从技术研发到生产规模量级化,需要技术、经验、管理等多方面因素。美国研发确实很牛,但已经失去从小规模量产到大规模量产的能力。
 
  此外,政治上看,全球化进一步发展没有民意基础,也没有坚强有力的领导力。
 
  很多人担心中国在全球供应链的位置是否会被东南亚等新兴经济体取代?从经济学的角度看,很难实现。中国有其他的新型经济体都没有的历史机遇,并且在计划经济阶段就已经形成门类相对齐全的工业体系。从2007年开始,中国技术水平低的产品出口规模开始下降,中国已经开始升级换代了。然后,我们的人力资源、人口素质都不错,而其他新兴经济体很难具备这样的机会和条件。全球供应链是过去20多年甚至更长的时间自然演化出来的一个经济生态系统,中国的位置很难被替代的,不用担心。需要担心的是未来全球政治经济格局跟我们原来熟悉的全球政治经济格局很不一样。
 
  此外,我想跟做外贸的朋友说,要做好心理准备。2008年外贸也受到冲击,但中国经济率先复苏后出口恢复。从这轮经验看,最好的对策是咬牙挺过去,然后雨过天晴。这一次很可能挺不过去。
 
  过去,全球化分工,企业坚持效率至上原则。现在企业可能要从效率至上原则转到效率和安全并重原则。如果同时考虑安全,就要容许有一定冗余,就会增加成本。但这个可能是新的趋势,会基于效率和安全并重原则重新构建供应链。当然也会带来机会,我们国家需要补上全球供应链中可能是短板的核心环节。
 
 
  中国开放现在面临很重要的节点。中美关系目前很紧张。从根本经济利益驱动来说,美国把中国作为竞争对手是很自然的一种状态。中美在经济领域竞争,其他国家都会是获益者。其他国家则会在表面上激化中美矛盾,最后它们渔翁得利。根本上讲,中国争取美国其实很难。中国的根本策略应该是争取其他发达国家,至少让这些国家保持中立。
 
  我们国家很多方面做得很好,包括与美国的博弈,一些海外援助等。中国未来要继续保持开放,而且开放的力度要更大。这是有难度的,需要设计一些更好的政策。
 
  中国应该尽早开放国际互联网,可以加强对敏感性问题的管制。现在疫情严重导致人员交流出现障碍,信息开放就变得更加重要,所以这个问题更加紧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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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铭

陆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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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交通大学安泰经济与管理学院特聘教授、中国发展研究中心主任。曾作为富布莱特学者工作于美国哈佛大学和国家经济研究局(NBER),作为兼职(客座)研究员受聘于北京大学林肯研究院和日本一桥大学。曾担任世界银行和亚洲开发银行咨询专家。研究领域为劳动经济学、城乡和区域经济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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